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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游互动丨头条大赛第9季丨陈益外婆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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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和门前的苦楝子树

陈益

我老家院坝边,有一棵苦楝子树。我不喜欢,嫌它的果子苦,不能吃。外婆喜欢,说它一身是宝。

这棵苦楝子树,是我外婆年轻时赶场从路边捡的,当时不到一米,主干折了,显然是别人扔的。外婆捡回家,小心翼翼用旧布条把小树干折处扎牢,然后栽在屋前的小坝子边上。

我记事的时候,这棵苦楝子树已经长得很粗壮高大了。因为坝子下面就是个大水田,坝子两边是小竹林,苦楝子树居中位置,更显威风。外婆说它像个将*,在为村里的人站岗放哨。

外婆没有名字,村里人叫她“王蓝氏”。母亲告诉我,外婆在旧社会吃了很多苦。她很小的时候,外公因为防匪值勤打瞌睡,被保长逮到,遭*打。回家后一病不起,月余后死了。当时外婆不到30岁,母亲只有8岁。这时,权势很大的王氏族长,不仅没有同情,反而盯住外公留下的那块薄田和破房,以“无子必改嫁”的族规,开祠堂,气势汹汹要赶走外婆。

外婆外表柔弱,内心却十分刚强。在恶势力面前她坚决不低头。哼,想赶我走,我偏不走!说我无子,我就领养个儿子!看能把我怎么样?族长一计不成又生一更*辣诡计。他唆使人半夜把外婆田里快收割的稻子偷割了,断其生计。又叫人在大年三十晚上以放鞭炮偏了方向为由,烧掉了外婆赖以生存的两间茅屋。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中,在凄风苦雨的寒夜里,外婆搂着母亲和舅舅痛哭了两天两夜!她终于明白,这不是个说理的世界,眼泪也解决不了问题。

第三天,外婆瞪着充满血丝的双眼,与母亲一起在废墟上,用清理出的未完全烧毁的木头,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棚房。稻谷没了稻田在,外婆索性挖个鱼塘养鱼。没有吃的有双手,她把尚幼的舅舅安顿好,每天与母亲一人背一块青石板下鲜渡,去卖给刻墓碑的人,外婆背大的,母亲背小的,凌晨五点出发,下午五点返回,换得一斤半谷子。外婆将半斤谷子存起来,将另一斤谷子捣碎去壳加菜叶熬成粥,一家人每天吃一顿。这样,整整熬了五年,苦了五年,累得脱了几层皮,外婆终于在原来的宅基上建起了两间土墙房,搭了一个偏房养猪放柴加厕所。那天,外婆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这一年,外婆门前的苦楝子树花开得特别鲜艳。紫色中藏着暗红,一串串珍珠似的晶莹剔透,散发出一阵阵的浓香。每天外婆都会把淘米水浇到苦楝子树的根上,说是树开花就像女人怀上孩子需要补充营养。我一想,也对呀!树需要肥,于是偷偷憋足尿对着树根撒起来,不想,被外婆发现了。她很生气,说成年的大树里面都住着一位树神,你对树神撒尿是大不敬!吓得我从此以后再不敢对着树撒尿了,而且每每看到大树都虔诚地充满了敬意!

记忆中,外婆信神,而且信的神特别多,什么花神、瓜神、果神,多了去了。有次外婆带我赶场,路过一油菜地,发现路边有条奄奄一息的小蛇,头被人打烂了半边,颈部和身子也受了伤。外婆对我说,快,孙孙,对着蛇受伤的地方撒尿。我问,为什么呀?外婆说,童子尿是灵药,可救小蛇一命。我说为什么要救它?外婆说别看它现在小,长大了说不定会得道升天,呼风唤雨。你救了它,蛇神会记你恩情保佑你的。我照做后,小蛇果然缓缓蠕动,后来慢慢爬进了草丛。我每次钓到鱼或捞到鱼,外婆都会把一些小鱼选出来扔进坝子下的水田里,说,你赶尽杀绝,鱼神会生气的。我夏天从苦楝子树上掏的鸟蛋,外婆也会逼着我将仅有的四个鸟蛋放两个回鸟窝,说,你让鸟儿断子绝孙,鸟神会降灾的。有天*昏,我将侦察发现的一窝翠鸟的洞口堵死,本想第二天约同伴去挖洞捉鸟的,结果忘记了。数天后才去,挖开一看,一窝翠鸟已经饿死了。外婆知道后,二话不说,立即去附近的石庙烧香拜佛,祈求菩萨原谅我的罪过。

外婆特别会过日子,她能把苦日子过成甜日子。家里吃肉剩下的骨头,她不让扔,全部收起来,待夏天最热的时候,把骨头放在太阳底下暴晒,然后捣碎成粉。小麦磨面剩下的麦麸,她也会储藏起来,到青*不接的时候,她把麦麸加少量面粉和骨粉一起揉成面团,然后加少许盐烙成饼,每晚一人一个当晚饭,好吃得不得了。

有年冬天,外婆带我抓老鼠。外婆用一底部有洞的箩篼,在箩篼洞口罩一麻袋,将箩篼倒扣于地,然后用一截小木棍将篼口支起,在箩篼倒扣的地面撒上一把白米,把木棍上拴的线拉到蚊帐后,我与外婆藏在床的另一面,凝神屏气,等待老鼠上钩。不一会儿,一只老鼠东瞅瞅西望望,先把箩篼四周侦察一遍,然后进到箩篼中央去尝尝米,确定无危险后离开,十几秒后,这只老鼠领着七八只同伙来了,其中有两只硕大的,显然是鼠爹鼠妈。它们见到白米,一窝蜂扑上去抢吃。这时,外婆指挥我拉绳,只听啪的一声,木棍倒,箩篼将这窝老鼠一下子全部扣住了。

外婆不慌不忙,叫我按住麻袋罩口,她则用力拍打箩篼,惊慌失措的老鼠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钻进了麻袋。外婆将麻袋口抓紧,用力在石板上摔打,然后倒出死鼠,剪开肚,退去皮,掏掉内脏,洗净码盐,然后搁灶台上熏笼里烟熏。到过年时煎炸食之,味道特别香。外婆对我说,这是仓鼠,是吃粮食长大的,可以吃。还对我说,别告诉你妈和妹妹,她们知道了会害怕。

开春了,外婆会剥下一些苦楝子树皮熬水,让我和妹妹喝了打蛔虫。入夏后她又会采摘一些苦楝子的枝叶熬水,让我们擦洗全身,这样一个夏天都不长痱子和生疮。到秋天,苦楝子树的叶子变得金*,风一吹,有些就会掉落。而此时苦楝子的果实也成熟了,密密的像金弹子挂满枝头。每当此时,外婆特别高兴。她在一根长竹竿上绑上镰刀,用力地钩果子。当果子落满一地,她则欢欢喜喜用一个大木桶来装果子,然后密封起来,放上一段时间后,开封将苦楝子的果核搓揉出扔掉,留下果肉当肥皂用。我一直不明白,为啥经外婆之手洗的衣服都特别干净?原来有苦楝子的功劳!

我从小就喊外婆叫“婆婆”,我至今都特别反感外婆这个“外”字。她是母亲的母亲,一辈子含辛茹苦,一心为家为儿孙给了我全部宠爱!寒夜里她给我暖脚;陪我在煤油灯下读书;深夜为我补衣服纳鞋底;每次走人户回来都要带一块用青菜叶子包的肉给我吃;我每年过生日她都要给我煮个鸡蛋,边剥壳边说“滚就是一年哈,快快乐乐长大吧”;每次过桥她都会紧紧拉着我手边叫名字边说“过桥了,河神保佑我孙孙哈!”;而我每次生病她都会眼泪汪汪的,比自己生病还心疼。你说,这样一个让我刻骨铭心并影响了我一生的伟大女性,怎么会隔了“外”呢?

外婆去世的那年夏天,我记得门前的苦楝子花开得特别耀眼,仿佛穷尽了毕生之力,之后就无缘无故地枯萎死了,兴许它怕外婆孤单陪伴她去了吧。回想起来,外婆一生留给我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但她随口说的有一句话却让我终生难忘!就是她让我喝打蛔虫的那碗苦楝子汤说的话。她说:“苦楝子汤很苦,但苦能治病打掉蛔虫。所以,捏到鼻子也得喝啊!”

人生难道不是这样吗?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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