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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一方马鞭与青鸟浅谈文赋中的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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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鞭与青鸟

——浅谈《文赋》中的主旨句与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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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赋》云:“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

李善解释说:“以文喻马也。言马因警策而弥骏,以喻文资片言而益明也。夫驾之法,以策驾乘。今以一言之好,最于众辞,若策驱驰,故云警策。”五臣之一的刘良进一步解释道:“警,驱动貌。策,可以击马者。”李、刘二人解释得十分清楚。“警策”就是用来赶马的马鞭。这是一个比喻性质的说法。

一篇文章,是必由若干句子连缀而成的,而其中某些特殊的句子,可以产生“驱驰”“驱动”全文的效果。《文赋》在“警策”二句前有论曰:“或文繁理富,而意不指适。极无两致,尽不可益。”“文繁理富”“意不指适”是指:在某些文章中,文辞的使用与事理的陈说已很详赡丰富,然而写这么多文辞、陈这么多事理的用意与旨归却不明确。对于“极无两致,尽不可益”,钱钟书先生解释说:“‘极’,如《书·洪范》‘皇建其有极’之‘极’,中也,今语所谓‘中心思想’。‘无两致’者,不容有二也。……‘尽’谓至竟,即“指适”也,……旧语曰‘到地头’,今语曰‘达目的’。‘不可益’即‘无两致’之互文,谓注的唯一,方可命中,增多则莫知所向。”(《管锥编》)按照钱释,“极无两致,尽不可益”,实类互文的结构,是指:文章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苟废离中心思想而无端用辞,则必无好的收效。这和“文繁理富”“意不指适”的意思相近。此四句实都在讲:文章需要明确的中心思想;如果没有确定的中心思想,则再怎样用辞陈理也不能使文章更清晰;如果不向着唯一的中心思想用功,则花再多的笔墨于旁的方向上也无更多裨益。

在明白了前文的意思后,回看“警策”两句,可知,这两句也是在讲与文章中心思想有关的意思。前文已陈明中心思想的重要性。这里接着提出“警策”。很明显,“警策”不是文章结构的驱动句,也不是文章艺术效果的驱动句,而是文章思想内容的驱动句,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主旨句”。*侃先生指出:“以上言篇中必有主语。”(《文选平点》)所谓“主语”,也就是主旨句。主旨句是本体,而喻体是马鞭。主旨句又好比是泉穴,它可以使文章中的文辞和事理都汩汩地涌流起来,并最终汇注于共同的方向。它对文章的益处,实在与以鞭击马的效果相似,可以使文章一振,而变得更有活泼性,更有针对性。

除了被喻为“警策”的主旨句外,陆机在《文赋》中还提到了另一种特殊的句子。

《文赋》云:“或苕发颖竖,离众绝致。形不可逐,响难为系。块孤立而特峙,非常音之所纬。心牢落而无偶,意徘徊而不能揥。石韫玉而山晖,水怀珠而川媚。彼榛楛之勿翦,亦蒙荣于集翠。缀《下里》于《白雪》,吾亦济夫所伟。”

这段是在讲秀句。“彼榛楛之勿翦,亦蒙荣于集翠”,这一句说得很形象。李善解释道:“榛楛,喻庸音也。”*侃先生也解释说:“翠即翠鸟。言榛楛恶木而有珍禽萃之,则亦蒙禽之荣而不见刬伐也。”在一篇文章里,平凡甚或拙劣的句子就像凡树、恶木,本应芟去,而秀句则像炫目的翠鸟,理当宝爱。当庸劣的句子左右生有秀句,就如同翠鸟停息在榛楛之上,庸劣之句实已成秀句生存的文本环境,苟真翦除,则秀句亦难存留,故势不可夺。

秀句是本体,翠鸟是喻体。这也是一个比喻性质的说法。乍一看,秀句好像同上文所提到的“警策”类似。二者都是一篇之中有突出特征的句子。置于文本环境中,它们都与邻句有所差别。然而仔细考察,它们的区别其实不小:

第一,它们所承担的文章功能不同。“警策”是主旨句。它是为了指明文章中心思想,驱使文章的文辞、事理向着中心思想靠拢而存在的。从本质上来看,它并不考虑自身的艺术性。钱钟书先生对此讲得很清楚:“如贾谊《过秦论》结句‘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即全文之纲领眼目,‘片言居要’,乃‘众词’所‘待而效绩’者,‘一篇之警策’是已。顾就本句而论,老生之常谈,远不如‘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而延敌’,‘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等伟词也。又如《瀛奎律髓》卷九陈与义《醉中》起句:‘醉中今古兴亡事,诗里江山摇落时。’纪昀批:‘十四字一篇之意,妙于作起,若作对句便不及。’正谓其联乃‘片言居要’之‘警策’,而不堪为警句入《摘句图》或《两句集》也。”钱先生所谓“警句”,其实就是秀句。秀句是灵感与琢磨的共同产物。它与主旨句不同,主要或只承担艺术性的功用。它未必有很强的思想概括性,也往往不是中心思想所托附的句子。它可能是含混而朦胧的,只讲一些缥缈而不着实地的内容;也可能是昭晰而强烈的,但只写在某个细部里、某个层面上的事象与思想。总之,若当它要表达一定的思想感情时,它对于表达内容的传递可以是不准确的,也可以是不全面的,但它的表达手法、表现形式一定是饱含艺术冲击力的。

第二,它们对文章整体的重要性不同。在任一篇文章里,主旨句必不可缺,而秀句则未必。《文赋》讲主旨句时,说:“必待兹而效绩”;讲秀句时,则说:“意徘徊而不能揥”。一处意在势必得之,而另一处犹意在徘徊取舍间。两相比较,则《文赋》的态度已十分清楚了。况且,秀句本便是需要灵感、天才而后可得的句子,又焉能篇篇得之?

第三,它们在文章整体中的相对独立性程度不同。二者虽都有赖于一定的文本环境,但主旨句与文章整体共生,而秀句所依傍的只是文章片段、语言细部。主旨句虽也是“片言”而孑立,但它之所以能够产生与众不同的阅读体验效果,是因为它统领了文章其余全部的句子而使其余任一句子在理论上都处于它的意义的笼罩之下。秀句则不同。它是艺术的产物,“形不可逐,响难为系”。它可以被摘出,作为艺术的经典范本或审美的专门对象,在异时异地供人学习、赏玩。张伯伟先生说:“这种句子,形象完整,在全篇中有相对的独立性。摘出后,即可单独存在,在韵律上和词藻上给人以美感享受。所以,陈衍说‘流传名句,写景者居多’(《石遗室诗话》卷十四)。”(《摘句论》)秀句概念的形成,在很大程度就是起源于古人的摘句行为。这种起源形式,也正昭示了秀句不同于主旨句的艺术独立性。

在《文赋》中,有关主旨句问题的论述和有关秀句问题的论述是分开的。有关它们的论述内容又都以“或”字领起。这可以说明它们在《文赋》的整体布局中是处在相对平行的论述位置上的。这种谋篇布局的思路本身也很值得玩味。主旨句问题是文章的内容问题,而秀句问题则属文章的艺术表现问题。在《文赋》中,已有“理扶质以立干,文垂条而结繁”“辞程才以效伎,意司契而为匠”“要辞达而理举”等将文章的内容(“理”“意”)与艺术形式(“文”“辞”)对举的语言实例。上述平行布局的思路与这些语例所反映出的文学批评观念在本质上是相通的。《文赋》对于文学的理论观照是全面的。它虽重视文学的艺术形式,但实未置文学的思想内容于不顾。相反,它将文学的思想内容视作更为重要的质干,而将文学的形式追求视作在质干基础上发衍出的条蔓。在这一点上,《文赋》为后世的《文心雕龙》《诗品》等开启了一条持中守正的理论道路。这也是不容忽视的。

评语:文章或有不周全处,但切入口子小,钻进洞天大,纵横捭阖,步步为营,洵为佳文!(孙立教授)

(本文选自年《在水一方·夏令号》,敬请期待)

版权声明

撰稿:常思礼

编辑:袁学恒

责任编辑:谭小雨、邹娟

图片来源:网络

初审:李劲峰

审核:陈方

审核发布:于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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