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前一句是由形而下的物,上升到形而上的理。色即是物,理即是空。后一句是由形而上的理,塑造出形而下的物。
空和色,一个是哲学境界,一个具体的物的世界。
空,是哲学要研究的全部内容。
那么,既然是空,又研究什么呢?这是哲学最难懂的地方。
拿一个具体的物来打比喻。丝瓜,我们都知道,也都吃过。新鲜的丝瓜鲜嫩脆爽,是夏天不可多得的美食。新鲜的丝瓜果肉饱满,汁液清甜,是绿色的,是长条状的,有时候瓜的顶上还带着一朵小黄花。我们可以把新鲜的丝瓜看成是具体的物,是佛家说的“色”。
但是,丝瓜老了之后,由于水分流失,果肉逐渐干瘪消失,如果保存得好,等完全干透了,我们把干枯的外皮剥去,就可以得到一个丝网密布的丝瓜瓤子,这个丝瓜瓤子依然保持着丝瓜的基本外形,但是已经没有了丝瓜的脆嫩的果肉。丝瓜瓤子上有纵横的经络,有的粗,有的细,有的长,有的短,这粗粗细细长长短短的经络,其实就是支撑丝瓜的脉络,是丝瓜的内核,是宋朝理学家说的:丝瓜之所以成为丝瓜的定理。
这个丝瓜瓤子,就可以想象成是哲学,但这是理学的内容,还不是佛家说的空。从丝瓜变成丝瓜瓤子,是从具体的物,到抽象地理的过程。但是这只是第一个阶段。
我们应该看到,丝瓜瓤子里面还有种子。种子里面不仅仅拥有能成长为丝瓜的丝瓜之“气”,也就是基本的营养物质。同时,种子里面还拥有能够成长为丝瓜的“理”,用现在的知识来理解,这个丝瓜之定理,其实就是丝瓜的基因。基因也可以说是一个物体能成为一个物体的定理,就是宋朝理学家要研究的那个“万事万物的定理”。
小小的种子,还不是空,因为还有物。种子里面包含的基因,在佛家叫作本心,在王阳明哪里叫作良知,这个基因就是佛家说的空。也就是一个定向的意念,也可以理解为是一个“必须要成为某一物的坚定的精神”。
这个精神性的东西,这个看不见的意念,就是佛家说的空。
以上所说,就是从色推到空的全部过程。中国传统哲学中,孔孟老庄到魏晋玄学,就是把一个丝瓜抽象成一个丝瓜瓤子的过程。魏晋玄学到隋唐禅宗,就是把一个丝瓜瓤子推到一个意念的过程。
整个这一段时期,就是从有到无的过程。
但是我们要的哲学,不是空。空是哲学的本体,我们要用这个本体去指导世间万物,去构建一个完整有序的世界。
所以,在知道了哲学是什么之后,我们还必须合理地运用哲学。
运用哲学,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
比如搞一栋建筑,首先要有一个意念,就是要把这个建筑修成一个什么风格的建筑。当然,在确定风格之前,这个建筑是做什么用的,打算投资多少,在什么地方建,这些前提性的东西全部都要搞清楚。设计师只有把前面这些东西全部搞清楚之后,才能根据自己的学识,提炼出一个可以涵盖前面说的所有内容的一个建筑风格。
这个意念提出来之后,这个具体的建筑的种子就有了。然后就是具体的构图,也就是要把丝瓜瓤子画出来,有了完整的丝瓜瓤子,我们就知道这个建筑该怎么建:什么地方该粗,什么地方该细,什么地方该长,什么地方该短,什么地方该用什么样的钢筋。
把这些东西全部搞清楚了之后,我们才能够进行实际施工,最后盖出一栋符合需要的,建筑风格独特的房子。
从无到有,是宋明理学到清朝“经世致用”哲学的一个发展过程。当然,宋朝开始的时候就有学者提出了“明体至用”的哲学观念,但是那个时候人的思想都被禅宗“空”的思想束缚了,想要直接达到体用的程度,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从根本上说,宋朝理学要达到的根本目的就是“经世致用”。
整体来说,研究哲学,从形而下到形而上只是第一部分,如果只能停留在这一部分,那哲学就是无用的。必须要从形而上回到形而下,让形而下得到合理的解释,这样才能让物更好的为人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