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组诗）
（西班牙）厉雄1、在深秋
一只麻雀穿过秋风
飞进客厅
惊醒镜子里的另一只麻雀
它们飞翔的姿势
或俯冲，或扑棱着眼里的浑浊
狡黠的小脑袋，左右转动
不可思议的气氛
在纯净的*里，节节败退
它收起翅膀
落在画框上，与镜中的麻雀对视
在它迟疑的眼睛里
有枯*的原野，轰鸣的城市
浮躁的孤独
一晃而过的深沉苦难
前所未有的真相，一一暴露
深秋的阳光停在窗口
掀起青苔的盖头
在看不见的地方，一只大手
放下冰冷的火
2、此刻
此刻，光到达床沿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支撑她的只有影子
黑色的隐喻
没有其他表达方式
她已经尽力
在白茫茫的虚空中，努力忽略那些光
到达窗口时的金*色
最终不能扭转，恣意沉迷的颤栗
离开的时候，带走一床星光
冷去空气
冻结了他们的恐惧
动车的声音，切开肌肤的喊声
此刻，她调转车头
远处是迷雾茫茫，看不清路牌
空白的脑袋
她迷失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
也许这一刻，将是永恒
她会记住
生命中勇敢的力量
雪从黛山飘下
在他们的面前，雪花簇拥的锦绣
3、九月，我明显地旧了
秋风一掠而过
山上*色的审美便代替了绿色的美
高的树，矮的草
含糊不清地讲述它们的青春
有风声，有蝉鸣
有星火和疼痛
巷子很深，秋雨言长
锐利的词藻一层一层剥开，很世俗
秋风踏进小巷
雨水的嘀嗒让人沉默
无限靠近
抱紧雨，时时刻刻的渴望和包容
雨幕中，我看见奔跑的自己
年少的模样
轻轻提起脚底的风暴
低头看见水洼中的自己，明显地旧了
4、她的红舞鞋
踮起脚尖，她轻轻落下
一阵微风过去
没有一丝震动，仿佛是一只蝴蝶停在
木质的湖面
遗落一朵红色的娇羞
她的手势按弧形晃动
湖水惊慌地接受她的指令
曼妙的身姿
或低头，或掩面
拧开万千恻隐
在她跃起时，撒开双手的水袖
一粒粒桃红的文字
开满湖面，如同漫天的桃花
她的缤纷，颤抖一下
遥远的书山，诗路，连绵不绝，紧跟着晃了晃
5、我就是我，一枚唐朝的骨头
风从秦岭矮下来
拍打鹰的骨架，苍鹰负重
急急滑翔
八百里秦川，罩在翼下
大唐振臂高呼，数阕豪情
从东到西，得意的文字逆流而上
铮铮*土地
一望无际，延伸龟裂的铁骨
我是一枚遗落在*土地里的唐朝骨头
钟情词语，细节处，执酒高歌
进退有度
岁月配英雄，看破绝美诗句
执长剑，抚云海
过天险，风高过月色
知己二三，举大碗，行酒令，遥饮
借东方月色，天生的才情
在词语中夺路而生
我就是我，漫过栅栏的我
6、这个危险的夜
夜静静地，多么危险啊
一滴血试图
和一滴雪，拼接起来
避重就轻
世态炎凉的世界啊，光阴上长满雪花
从小雪，等到大雪
日子上流着水，雪还不见醒来
空等的花期，在窗下浮沉
从西楼，望断天涯
整夜整夜，脸颊与北风互搏
无非是再次虔诚，斋戒沐浴
双手合十
无非是再次拔出锈迹的长剑
刺破夜，刺破无眠
嗜血的剑啊，滑过朔风
也学会了互搏术，学会掩盖悲喜
7、阁楼
雕花的窗户，上了年纪
长出一层老人斑
开关之间，呻吟声如泣如诉
沿着风的方向
孤独的飞檐
垂下沧桑的皱纹，一身羞愧
一年到头，憋不出几句话
整个下午，拨弄同一片叶子
地中海咬着交错的牙
母亲的呼喊
读书声，此起彼伏，悠远深邃
回头望去，一个远去的少年
纸上铺满深深的雪
椅子上
有阳光坐过的余温
8、人间四月
马德里，封城30天。
——题记
风撕破不可一世的传说
日子便被口罩拉长
西方的童话
如一盘沙子，靠一滴露苦苦支撑
鸟鸣剃去尖尖的春色
越来越长的头发，用二元函数公式
计算夜的大小
一个月的蜕皮，铁框窗子
剥下一捆捆的喘息
睁眼的芬芳，四月一遍遍地说谎
蛮荒人的边疆
成倍的数字，错失一剂剂药方
低至尘埃
芨芨草割开夕阳的痂口
梳一遍白昼，梳一遍黑夜
悬铃树抽芽的孤寂
在安静的街道上被言语涂抹煎熬
风声惶恐
阳台叹成了吐火状
9、记忆的钟摆
被他看到时，火焰淹没在云里
影子扶墙，不再哭泣
风搬动沉默
天空彷佛很空
决定取出之前，铁锈在打盹
云朵一阵阵收紧
困在困顿里，大海辽阔
渡船无人，轮回
钟声响起
旧梦去遥远的地方
阴晴圆缺，还是穷困潦倒
往事的把柄在他的手里
或辞别
或互为补充
10、夜猎
她的鼾声，抚摸着我的额头
起伏的香气
拨动许久未言的琴弦
夜，砰砰跳动
月光洒落，院子里的梧桐树集体惊醒
叶子狂乱地相吻
许多未说的话，不敢做的事
比如缠绵在一起的树根
不规矩地乱动
微风中的荷尔蒙，汇聚银质的动词
串成很长很长的光辉
夜轻轻醉着
欲言又止的波涛
枕着月光，甜美地胡言乱语
细细的雪，几乎没有等待
便低下更低的身段
仿佛那些傲慢，那些矜持
顷刻燃在火里
胸口的小鹿在高处欢呼
东方的，西方的
更高的山峰，更汹涌的溪流
毫不顾及
倾注于你所有的白
11、霜降
路灯似乎更早接到通知
挺了挺腰
全副武装，站好秋天的最后一道班
草木迅速换装，用生命换取蛰伏
积蓄能量
在孤独与寂寞中隐忍
鸟雀嘈杂起来了
收拢翅膀，不敢挥霍仅剩的热量
准备遁藏千山
刚刚在树梢谈论红枫
打坐参禅的老树桩
便呵出了热气
一捧冷，一捧热
把大地蹂躏成一片萧索
所有的事物拼命降低生命体征
保存力量
它们明白，与春天的姹紫嫣红
只隔一个冬天
12、一个人的雪
夜转凉了，她更加沉默寡言
像寒露
悄悄地关闭了一部分灯火
她静静地停靠在藤制的鸟巢里
训练躲避尘世
这一幕
空气是静止的，恐惧也是静止的
身上的充电线已被拔去
省电模式
微弱地亮着
她不敢燃烧壁炉上的雪
害怕燃尽余生
她的躯体比夜更寂寞
比雪更寒冷
在未知的分叉，拨弄迷茫的灰烬
靠不到岸，放下自己之前
沉重的翅膀不能伸开
拍打苍穹
一朵朵雪花，在黑夜飘落
用微弱的白光
对抗夜的黑
无声无息的呐喊，放大孤独的声波
你需要埋葬一万公里之外的雪
才能触碰她跳动的剧烈
13、陶罐
墙角下，蹲着黝黑色的陶罐
安静地注视着盛满的夜色
沉吟良久
撕开碎裂的缺口，溢出黑
旱灾来临
上气不接下气地生锈
每每装入暴雨，倾倒雷电
激烈地磨损
动作渐渐迟钝，已扶不起一滴雨
14、药罐
熬了半生的药
吞吐木炭猛烈的火舌
有裂纹的罐子，言语越发清晰
胸中沸腾着排山的风言风语
按住紧凑的身子
最后落下，咯血的形状
背影投在熏黑的墙上
花白的头发，染上冬天的色彩
拈二钱月光，一两梦想
抓一小把所剩无几的风光
泛光的罐子，吐出人间的沧桑
九十九剂良方，用了半生的积蓄
破壳而出的那一刻
如小鸟啄开黎明
冬的万马奔腾，一罐又一罐
倒出春光无数
15、此情可待成追忆
铺开一页白纸，两处闲心
雪落下，点点麻雀
一片天空，一小段陪伴
辽阔的夜
临窗对水，打开梅香，有琴声
水落石绿，鸟羽松开，豁然开朗
对镜，三两好友，遥饮
一句诗，一杯酒
有笑容可掬的橡树，起飞一行翠鸟
摇头摆尾的松鼠
平静的湖面，一朵巨大盛开的花
乐声流出，涟漪绕梁
月光提着影子
醉步而行
到*昏，摇晃的风，轻轻拍窗
洒落了一些词句
左边的*与右边的魄，吹乱旧时光
灯火集体向上
动一次凡心
碎下一片美，借*鹤，借西岭
尘世小爱
*浮生，千顷雪
作者简介：厉雄，浙江人，居西班牙马德里，厉雄是本名、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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