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得人心里慌慌的像着了火,璞姐拿起桌上的洒水壶,给身后花架上的蝴蝶兰喷了点水。花这会精神起来了,人却困得不行。她抬头瞅一眼窗外空寂的街巷,抻着懒腰,打了个哈欠。
窄窄的街巷里一个人也没有,璞姐抬手揉了揉鼓胀的乳房,转身准备到里间去,换一件宽松点的裙子。这时巷子里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她从门里探出半个脸去,看到隔壁店里的英子手里端着一只搪瓷碗从街的一头走了过来。她穿了一条带花边的黑短裤,露出两条细长的白腿,趿拉着鞋子,一边走一边撩起上身的绸衫衣摆搧着凉气。披散下来的长发随意在脑后用皮筋扎了个蓬松的马尾巴,一脸的慵懒。
璞姐问:“又没开火啊?”英子说:“大热天,不想吃,没食欲,就端了碗凉粉,要不要给你匀点?”璞姐摆着手道:“还是你自己享用吧,你知道我一直胃寒,消化不好,一碰凉东西就闹肚子。”英子朝店里瞅了一眼,问:“今儿开张了没有?”璞姐摇摇头道:“你瞧这街上连个看的人影都没有,跟谁开张去?”英子叹口气道:“这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该关张喽!”“可不是咋的”璞姐说:“得想想办法呀,不能就这么在店里干等着。”英子眨巴着眼道:“能有啥好办法?”璞姐说:“开网店呀,人家在淘宝上不是照样卖的蛮好的?”英子摇摇头道:“我看悬,玉器又不是其它物品,谁会到网上去买?”“那倒不一定,没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英子说着话已闪进了店里。璞姐也转身准备关门,进里间去换条裙子。“老板——等一等!”一个蓄着寸发,看起来挺精神的小伙子从对面店里走了过来。璞姐眼睛一亮,露出一丝惊喜:“您要看东西么?快进来坐吧!”
小伙子进到店里,张望了一下,在柜台前的凳子上坐下。璞姐说:“大热天的,先吃盏茶吧。”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泡绿茶倒进茶碗里,转过脸,发现小伙子目不转盯地盯着她的胸脯看,就咳了一声,小伙子说:“我有件东西想让您给瞧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籽玉放到璞姐面前的托盘里。
璞姐拿起那块籽玉,用软布擦拭了一下,取出手电筒,借着测光仔细地瞧着。这是一块黑皮籽料,虽然有点泛青,但皮色老熟,肉质细腻,过灯无结构,脂粉密度和油润性都非常好。行话说,千年红万年黑,在市面上,黑皮籽料通常是不多见的,因此也就显得更为稀缺和珍贵。一般的老玩家都比较偏爱黑油皮,在盘玩的过程中,对老熟度的要求是非常高的,其次才是白度。
她将玉拿在手里掂了掂,轻轻地搓着,凑在眼前屏息敛气,一丝不苟地瞅着。玉的绺裂处沁色自然,黑如凝脂。美中不足的是,肉里有一点点杂质,但不影响整块玉的品质和价值。
璞姐说:“东西还不错。”小伙子问:“那你能收了它吗?”璞姐犹豫了一下说:“这——”小伙子接了一句:“您给看个价,要合适的话我就出了。”璞姐说:“这个不好说。”小伙子盯着她:“您就看着出吧,说低了也没关系,最后成交还得你情我愿。”
璞姐又拿起玉瞅了瞅放到盘子里问了一句:“你的东西,你想卖多少钱?”小伙子想了想说:“八千,八千怎么样?您要觉得高了,我可以往下降一点。”
璞姐心里一阵窃喜,这东西咋也值个两三万,八千分明就是个捡漏价。但她还是沉住气,没说话。“七千,七千吧。”小伙子咬咬牙道。璞姐还是不说话,小伙子就心一横,说:“一口价,五千,您要再犹豫我就到别出去了。”璞姐莞尔一笑,将玉收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来数了数,抽出一沓递给他。小伙子数都没数,揣进口袋里,抱了抱拳,说了声谢谢,就出了店门。
璞姐赶紧将玉拿出来,又凑在光线下仔细地看起来。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她用拇指轻轻地搓着,又拿起放大镜专注地瞧着。瞧着瞧着一松手,玉叭嗒一声掉在托盘里。她站起来跑出门,小伙子早已不知去向。
璞姐有气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过一会抬起头喊了一声英子。英子放下碗从隔壁跑了过来,瞅着她问“怎么啦?”璞姐用下颌指了指托盘里的玉。英子拿起来瞅瞅说:“好东西呀,多少钱收的?”璞姐说:“你仔细瞅瞅!”英子说:“挺好的呀!”
“你再仔细瞅瞅,修过型的,还有点二上色,我怎么就没瞧出来呢!”璞姐生气地抓着头发。“原来您也有打眼的时候呀!”英子笑嘻嘻道:“不过这在行内挺正常的嘛!”璞姐说:“那他也该给我说清楚的呀!这人怎么这样啊?”英子说:“他傻呀,哦,跟你说,我这玉修过型,上过色?那你还会要么?”
“哼——”璞姐气咻咻拧过脸去。窗外的女贞树上落了一只翠鸟,咕咕咕地叫着,璞姐的心里像吞进了一颗坏掉的果子,气恼地拍着桌子。
几天后,璞姐差不多已忘掉了那块籽玉的事。这天,一位穿着中式纯棉粗布短袖衫,手里拿串佩珠,举止儒雅的先生走进了店里。他环顾四周,径直走到柜台前,盯着被璞姐丢在柜角的那块黑皮籽玉说:“这个,能拿出来让我瞧瞧么。”“这?”璞姐拿出籽玉递给他。先生放下手里的佩珠,拿起那块籽玉,轻轻地抚摸着,凝视着,目光中溢满了如水的柔情,似遇到了上辈子的情人,面色也变化着,丰富起来。
璞姐的心扑腾扑腾地跳着,唯恐他瞧出点什么来。那神情就好像是她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生怕被拆穿了。
那位先生终于从手里的籽玉上收回目光来,瞅着璞姐问:“这块玉出手么?”璞姐点了点头。先生问:“多少钱?”“这——”璞姐说:“这块玉,它——”,先生笑笑道:“我瞧出来了,没什么大碍。就像女人,再漂亮,也得化妆呀,不是么?”
璞姐心想:“还是不施粉黛好”,修了就不是原汁原味了。但她没再说什么,站在那,心里七上八下的。先生将玉在手里盘玩着,瞅瞅道:“这玩玉主要是玩个兴致,只要是自己喜欢就行。这块玉啊,我一见到它还真就有点割舍不下了。”
璞姐说:“您要喜欢,就看着给个价吧。”先生思忖一下道:“那就两万吧!”璞姐说:“既然您和它这么有缘,我就给您让两千。”先生笑笑将玉收了起来。
直到那位先生迈着优雅的步子,喜滋滋地出了萃宝堂的店门,轻盈的步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巷子尽头,璞姐还呆呆地站立在柜台前。她抬手掐了一下胳膊,仍似做梦一般,心里溢满了欢喜。
作者简介:贠靖,陕西省作协会员,曾在《莽原》《短篇小说》《小小说月报》《新作家》《报刊荟萃》《秦都》《陕西日报》《阳光报》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等数百篇。
诵者:刘忠燕,国家一级配音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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