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传媒摘要:#
他们失去了探究真相的兴趣,缺乏对常识起码的理解和尊重,与同理心共情共识基本绝缘,至于逻辑思维、独立人格,批判精神,标新立异,道义担当,就更阙如。权力和金钱崇拜,无远弗届,正在侵蚀、*化着年轻人的心灵,并呈现加速度的趋势。
本文系作者赐稿。
过两天就是“8.18”了。作为一名“老三届”,今天推出这篇小文,如题目所示,讲讲我们这一代人的关心和困惑。
01
“8.18”对我们“老三届”讲,是一个有标志性意义的日子。年8月18日,毛ZX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从全国各地来到北京、涌到天安门广场上的百万红wb,无产阶级WG在爆发两个多月后从这里走向高潮。全国千万青年学生豪情满怀,加入到“横扫一切牛*蛇神”和若干个誓死“保卫”的宏大叙事中,举红色旗帜,唱革命歌曲,生逢其时的志满意得,“天降大任”的顾盼自雄,舍我其谁的冲天气概,接班革命的理想抱负,日夜爆棚。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从小学到高中毕业,我们脑袋里被“正能量”填得满满的,已经装不进、也没有可装或敢装进的东西,都被“封资修”了。后人笑我们井底之蛙,我们当时却视自己正站在世界之巅,信心满满,把砸乱旧世界解放全人类的事儿全包了:挥斥方遒搞“四大”,义正辞严“破四旧”,口诛笔伐“走资派”,你死我活闹武斗,大胆假设,绝不求证,翻天覆地,百无禁忌。我们在莫须有上发挥了最大的想象力,在落井下石时表现了最大的勇敢,喊口号时最卖力,动脑筋时最懒惰。这当然很保险,不然遇罗克。
遇罗克
“十年一觉扬州梦”,一切都过去了。年6月27日,中共中央在《关于建国以来*的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做出结论:“历史已经判明,‘WG’是一场由领导者错误发动,被反革命集团利用,给*、国家和各族人民带来严重灾难的内乱。”当年“粪土当年万户侯”,到头来发现自己被粪土了。
历史跟我们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这个玩笑,对我们“老三届”来讲,是青春无悔还是不堪回首,有过热烈的讨论,至今不绝如缕,清者自清,明者自明,不说也罢。但对我们这一代从价值上做个判断,似乎不算多此一举。
简言之,我们这一代,抛开少部分因缘际会成功的人士,从整体上讲,比上一代乃至上几代如何?想起了九斤老太的说法。
02
九斤老太是鲁迅先生小说《风波》中着墨不算多却贯穿全篇的一个具有符号性的人物。挂在她嘴边的话,就是一代不如一代:“九斤老太自从庆祝了五十大寿以后,便渐渐的变了不平家,常说伊年青的时候,天气没有现在这般热,豆子也没有现在这般硬;总之现在的时世是不对了。何况六斤比伊的曾祖,少了三斤,比伊父亲七斤,又少了一斤,这真是一条颠扑不破的实例。所以伊又用劲说,‘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由于鲁迅崇高的威望和影响力,“一代不如一代”就成了悲观主义的价值判断,很有FANDONG的意味,人们对九斤老太说法之不屑、嘲笑乃至批判也就理所当然。不是吗?上下几千年,纵横九万里,一代新人胜旧人,长江后浪推前浪,难道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吗?
抱歉,我们不妨做个小心的求证。
按照九斤老太的意思,一代不如一代,大约含有物和人两个层面的意思。
物的层面,九斤老太所谓以前“天气没有现在这般热”云云,就今天的情况讲,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温室效应不用说了,其它如环境污染、食品安全、资源浪费乃至资源日渐枯竭,频发的各种巨大的自然灾害,大规模的物种灭绝或濒临灭绝,天气越来越多的喜怒无常,等等,一句话,地球病了。而这一切,多是近百年几代人造成的。越来越多的国家和人民,为此焦虑并正在想办法,以扭转这种局面。此为另话,后面不再讨论。
人的层面,我们这一代,在长知识的年龄,且不说当时教的、学的那点知识是多么贫乏,还被断崖式切断,最后来了个接受什么再教育。蹉跎岁月,岁月蹉跎,于是,我们身上毫无争议地贴上了“被耽误的一代”的标签。民间流行过一个段子,说在需要什么的时候赶上了什么,一连四个,道不尽的心酸和遗憾。这里面,有没有自身的原因?我们除了是受害者,是不是也是合谋者?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今天呢?从“8.18”到现在55年过去了,我们这一代人,从整体上讲,可有认真的反思和自我救赎?去老同学圈里看看,从思维、话语和行止,几十年一贯制。很多人在生活经验和知识方面可能积累了一些,但在智慧层面,在对世界和对自己的认知上,或许还是零,甚至是负数,成了集体无意识“WG”基因的携带者。由此导致的种种不堪,如最近那位鼻孔朝天自称正*旗的大妈,在公交车上耍横的老太、老汉,引爆舆论哗然。有人慨叹世风不古、“老人变坏了”,有人说是“坏人变老了”,哪一种说法更接近真相更靠谱,不用求证。
03
任何一种现象的形成都是有条件的,一代胜过上一代亦然。这个条件,起码得有“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万类霜天竞自由”这一条。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井底之蛙后代眼里还是那一小片天,黔驴后代的“技”不退化就谢天谢地了,而自大的夜郎人,你能指望没走出“夜郎国”的子孙懂得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达尔文告诉了我们物种的起源和进化论,但经验也告诉我们,很多物种,无论生物还是动物界,由于封闭等各种原因,不仅没有进化,反而退化而成为科考对象。
人类社会呢?我们截取一个历史断面,比如欧洲中世纪。在教皇统治下,只能念一本经,一切服务于宗教,一切为宗教所垄断,横恣无忌,清规戒律,画地为牢,思想遭到禁锢,言论邂逅钳制,科学被无端禁止,人们在铁幕下苟延残喘千年,差不多有20代左右的人被弄成了软骨病、过敏者和巨婴。如果不是后来狂飙突起的“文艺复兴”、“启蒙运动”和“宗教改革”,古希腊的哲学、艺术、科学思想再度被发现,古希腊人的人生态度、生活向往再度被重视和崇尚,17、18世纪的欧洲,恐怕不会比同时期的清朝康雍乾“盛世”好多少,遑论工业革命。
说到中国,不知哪朝哪个酸文人写诗,说“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有了孔夫子,万古就长明了吗?*宗羲一言以蔽之:“夫古今之变,至秦而一尽,至元而又一尽,经此二尽之后,古圣王之所恻隐爱人而经营者荡然无具。”是故,在《走向共和》中,孙文对康有为猛击一掌:“大清国人人有病!”都说“脏唐臭汉”,清朝怕是要被人家甩出去18条街了。
*治制度、道德教化如此,*治、文化进步固然无从谈起,即使谋生的手段,两千年里也没有实质性的改进。*牛犁地,男耕女织,晨钟暮鼓,陈陈相因,到20世纪上半叶基本如此,与“百代都行秦*制”的超稳定结构相仿佛。
实际上,早就有人指出,自秦以降两千多年,中国的历史,就是暴秦后辈“打”和“坐”、你方唱罢我登台的历史,期间,“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循环往复,无不是“亡,百姓苦,兴,百姓苦”,也就难怪鲁迅先生“翻开历史一查......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来,满本上都写着两个字‘吃人’!”用现在的网络语言,一茬茬被割韭菜。
不错,华夏“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陈寅恪)后来呢?就崖山了,就“渐衰微”(*宗羲)而江河日下了,到清末,积贫积弱,被曾经的学生日本打得满地找牙,终于武昌革命、新文化运动。后来的情况,当代七十岁左右的人都知道。如不是改革开放,开除球籍倒未必,能不能从国民经济崩溃的边缘上返回来,大概不需要太大的想象力。
04
历史总要进步,社会总要发展,后代胜过前代,这是从总的趋势讲的。但这个趋势,必须放到一个足够大的时空中去考量。从时间上讲,如果不能放到从智人算起的20万年历史中,也应该放到人类五千年、一千年、至少二、三百年的历史中。从地域上讲,则须放到全世界。不然,“一代胜过一代”的说法,很难获得事实支撑。
这是因为,历史是有断层的,历史长河是有旋涡、有回流、有沉渣泛起的,还有溃堤、决口、泛滥成灾的时候;历史的一粒微尘,能把一个人压倒,如果是历史的厚尘呢?
与动物(包括人这个高级动物)有返祖现象一样,*治也不乏返祖现象,所谓复辟。区别在,*治返祖的形式无非更有技术含量和欺骗性而已。宗教改革发端的德国出现希特勒法西斯、东德的斯塔西,就是铁证。被他们送上祭坛的不只是犹太一代人。普希金、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法捷耶夫、罗蒙诺索夫、法捷耶夫的国家,出现了《震惊世界的莫斯科三次大审判》,基洛夫、加米涅夫、季诺维也夫,布哈林和那么多*治家、元帅、将*及千千万万人,为了自保或互相撕咬,或唾面自干,在权力的脚下摇尾乞怜,与他们的先辈十二月革命*人,何能相提并论!也就难怪年12月25日那里没有一个男儿了。
放眼今天,世界已经进入全球化时代,各国各民族都向文明向繁荣齐步走了吗?非洲那颗明珠,20多年前还是发达国家,现在,主权评级竟然跌到了垃圾级。前不久发生的大规模暴乱,世界为之震惊。而此前后,不少不可一世的统治者,无不先后重复了“其亡也忽焉”的故事、“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了。即使引领了几个世纪世界文明的欧美不少国家,不是也被*治正确搞得乌烟瘴气、未来堪忧?
那么,就某个领域,比如科技领域,应该能说明一代更比一代强吧?似乎可以,比如互联网。但信息的爆炸也使很多人很“受伤”。没有互联网的时代,一些年轻人或许无知,但未必愚蠢。自从在自媒体上接受了某些大V、键盘侠、网络喷子的忽悠后,就陷于荒唐而不能自拔了。一个谎言一个谬论,能够收获巨大的流量,有的还闹出外交风波,岂非咄咄怪事!
所以,还是尤瓦尔?赫拉利说得好,当下“年轻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再多给点信息,真正稀缺的是搜集碎片信息并整理出全局视野的能力......如果你不具备这样的全局观,那么面对新的流言与轶事,你就总是被牵着鼻子走,从而丧失了专注力以及在人类历史长河中找准自己定位的能力。”(《人类简史》)实际上,还不仅仅如此。由于互联网的匿名制,很多人还很有可能或已经成为柏拉图《理想国》中讲的那个得到奇怪指环的牧羊人。
尤瓦尔?赫拉利
至于文化领域,比如诗歌,清人赵翼把话说过了头:“李杜诗篇万口传,如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一千多年过去了,谁超越了李杜?倒是出了个放言“纵做*,亦幸福”的作家王兆山,贻笑天下。
05
欧洲文艺复兴期间*治哲学的奠基人、反抗暴君的重要代表人物艾蒂安.德.拉博埃西在《论自愿为奴》书中有一段话,对思考、理解在一定的时空内,后代是不是能够超越前代这个问题,有很大的帮助。
作者指出,当暴正“开始的时候,人们的确是出于不得已,被迫屈从,但以后就慢慢习惯了;至于后来出生的人......在枷锁下出生的人,他们在奴役状态中长大,受到的也是奴役教育,他们看不到以前发生的事情,他们满足于生来就如此的生活;他们除了生来就拥有的,不会想到其他的权利,也不会想到其它的财富,他们甚至把自己的出生状态视为他们的自然状态。”
这大概就是饶毅先生所谓的“太监化”吧。
他们失去了探究真相的兴趣,缺乏对常识起码的理解和尊重,与同理心共情共识基本绝缘,至于逻辑思维、独立人格,批判精神,标新立异,道义担当,就更阙如。权力和金钱崇拜,无远弗届,正在侵蚀、*化着年轻人的心灵,并呈现加速度的趋势。而“趟萍”能成为一个热词,背后的逻辑,令人堪忧。
在即将收笔时,看到了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