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翠鸟，像箭一样，贴着水面飞来，悄无声息地降落在前方的断荷上。一双红色的小爪子紧紧地抓住荷秆，一双透亮灵活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泛着微波的水面。
荷秆微微晃动了一下。它探向水面的头抬起，又侧过来，那双透亮的眼睛看向我，红色的小腿下弯，随时准备振翅高飞的样子。我停下脚步，也停下准备拍照的手，就这样僵立在荷塘边上，生怕一个不小心的动作，它就会箭一样地飞走。
是的，就是那一只翠鸟，一脚蹬出了课本，箭一样飞过了三十六年的时空，在我的面前轻轻降落。
“它的颜色非常鲜艳。头上的羽毛像橄榄色的头巾，绣满了翠绿色的花纹。背上的羽毛像浅绿色的外衣。腹部的羽毛像赤褐色的衬衫。它小巧玲珑，一双透亮灵活的眼睛下面，长着一双又尖又长的嘴。”眼前的它跟课本上的描述一模一样。
你是从教室里飞出来的吗？一定记得我跟同桌的争论吧？我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这样美丽的鸟。我的同桌，那位村小附近*营里的*官的女儿，她却说有，在她遥远的江南的老家的芦苇荡里，她就亲眼见过。我腾地站起来，斩钉截铁地顶撞她：世界上所有的鸟都应该是我们村麻雀的样子。气得那个文静的江南女孩眼角挂上了泪水。这是她定格在我的记忆里的最后的画面，很快她就跟着父亲转学走了。
你知道吗？那个执拗少年，从苏北走到江南，从少年走到中年，三十六年呵，一直在寻觅你的影子。月圆月缺四百三十二回，日出日落一万三千一百四十次，没想到在这个地方遇见你。你能告诉我我的同桌在哪儿吗？我想跟她说是我错了，世界上真的有你这样美丽的鸟儿。
你的家哪里？村里的小学十年前就被拆掉了，我回去过，一片住宅楼，高铁呼啸从当年的操场上穿过，学校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对了，课本上那个老渔翁说，你的家要沿着小溪上去，在那陡峭的石壁上。是这座荷塘东边的珠山吗？珠山南侧是开采后又回填治理的山崖，锚喷混凝土涂抹过的断崖如滑冰场一样的滑，一样的开阔坦荡、一览无遗。好几次经过那里，也曾仰视过那段山崖，怎么没有见到过你的踪迹？
一个小男孩挣脱了母亲闯了过来，小手指着翠鸟的方向，“快看，好漂亮的鸟……”
翠鸟蹬开荷秆，向我的方向回望了一眼，真的箭一样飞走了。荷塘边上只剩下了我和那对陌生的母子，小孩子望望我，眼神里满是怅然若失。
我朝他笑了笑，说：那是翠鸟，记住了，它还会从遥远的地方飞回来的，它要和你做朋友的呀！
这小孩子是幸运的，我想，见过了真实的翠鸟，不会再像从前的我一样，执拗地认为世界上的鸟都是我们村里麻雀的模样。
荷秆还在摇晃，水波还在荡漾。真希望下次还能遇见它，遇见的时候它能在荷秆上多停一会儿，让我远远地看着它那美丽的羽毛，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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